我想握住你的手

我想握住你的手
我怜悯这世界，怜悯一切悲苦之人，却无法改变任何事。
节气竟已秋分。秋天过了一半，冬日的寒冷之气渐渐逼近。秋风过处，落叶纷飞，卷下漫天凄凉。连那仍然温暖的阳光都被这昏黄的落叶反射得古老而残破了。
忽然想起那条河，那座繁华的桥，桥边终日坐着的乞讨的老奶奶。
冬天又快到了。她应该仍然在那里吧。就像我从前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样。
同样的秋天。同样的天气。同样的落叶里的凄凉。我第一次走过那座熙熙攘攘的桥。这片区域是这里最繁华的，于是桥上人多并不奇怪。桥边有几个乞讨者，多半看起来是老弱病残。然而有一位老奶奶，却最让我心生怜悯。
她独自坐靠在桥边冰冷的石栏下，全身衣物脏乱得辨不出颜色。她的头发是如银丝般的纯白，找不出半缕灰黑；她脸上、手上嵌满污垢的皱纹深深地刻划了岁月的沧桑。萧瑟的秋风里，她仿佛凝聚了整个秋天的凄凉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有一种想握住她的手的冲动。
老奶奶，究竟是怎样凄苦的人生，让风烛残年的你，孤身一人靠在这冰冷的石栏上，面对满目繁华却无法接近一步？
也许你曾拥有过绝世的容颜和动听的声音，曾让无数追求者神魂颠倒过。但当时间冲蚀了你的容貌，撕裂了你的声音，“红颜弹指老，刹那芳华”，众人不再倾心于你，你孤苦伶仃，沦落天涯，把秋天的凄美聚集在心中。
我想握住你的手，为你无处再寻的青春。
也许你曾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，如千年前的李清照一般，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快乐地度过一生，却不料战乱和天灾人祸把这一切击得粉碎。你，受尽了命运的玩弄，描摩了无数个秋天的凄苦。我不敢想象，你的亲人，丈夫，孩子，一个个与你的生离死别，这一切伤心往事把你脆弱的心切割成了多少碎片。

我想握住你的手，为你悲苦寂寥的人生。
也许你生来就父母双亡，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在饥馑中流浪，习惯了遭受别人的白眼，习惯了春天的潮湿，夏天的酷热，秋天的萧索，冬天的刺骨，习惯了这一身一年四季都不换的破旧衣服，习惯了一切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。岁月流逝，你的头发变得如冰雪般纯白，你却渐渐习惯了在命运的夹缝中独自生存。
我想握住你的手，为你这一世的孤独和坚强。
我走过你身旁。
我终究没有握住你的手，或许是因世俗的观念的束缚，或许是我的心仍然不够软，或许这原本没有必要。
我弯下腰，在你面前斑驳的破碗里投下几枚闪闪发光的硬币。
你感激地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感谢了我，祝福着我。我的心底泛起一层层不尽的凄凉与悲悯。
从那以后，每一次我走过那座桥，不论春夏秋冬，总能看见你那样坐在那里，在春雨秋叶中，在酷热严寒里，独自坐着，仿佛一座孤独的雕像，面对满目繁华却无法接近一步。
我不知道世上还有多少像你这般的悲苦之人，只是你的悲苦让我对一切悲苦之人心生怜悯，然而我只能怜悯，因为我无力改变。
我在心里，握住了你苍老的、满是皱纹的手，不知你是否能感觉到这一点虚无的温暖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