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热的天,我们坐在宿舍吃冰棍。他回来了。尘满面,鬓如霜,衣服上散发出很浓的汗臭味,脚上是一双比他脚大很多的皮鞋且没有穿袜子。这个形象让我想起我们街头的那个专用手推车给人送煤球的笨胡(他常被家长们用来教育孩子:你要好好学习,不然长大了像笨胡一样给人拉煤球,还讨不到媳妇。)。
可是,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我们的同学吗?是那个和我们同龄的上个学期还和我们同坐一个教室的同学吗?“怎么了?”大家停止吃零食,上前去围住他,仿佛他不是我们相处了两年的同学,而是一个陌生的我们从没见过的人。“没事儿,只是在外面打工挣学费。”他语气很冷。“在外面没人把你当回事,你饿死街头也不会有人看一眼。”他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。我向来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,它足以使你变得不成人形。他才十六岁啊!我猜他在外面受了很大的苦从他疲惫的表情,脏兮的衣服,蓬乱的头发足以看出。他曾经多么爱干净啊!可现在——
“回来继续读书吧?我试探着问。“哎!我也想啊,可是谁供我啊!”“哎!”他叹气眼里写满悲愤,这么深的悲愤与他如此年轻的生命显得如此不符。“父母离异,扔下我和弟弟不管,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供我们,他们也只是农民,没什么收入,为了给我们交学费,奶奶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只羊卖了,可还远远不够。我实在不愿看他们二老为了给我们交学费而。”他有些抽泣。“那你打算?”“我出去打工供我弟弟,他学习一直比我好,我要让他好好上学将来有出息。”说到这,他疲惫的眼里总算闪过一点光,仿佛一个久困于沙漠的人看见了绿洲。“可你连高中都没毕业,出去能干什么呢?”“是,可是,哎!”他叹气,把头狠狠的往下低。
“学费你不用管,我们帮你想办法。”“你回来吧,在这儿有我们吃的,就有你吃的。”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帮助他。可是我们大家都在学校,每月生活费只有200元,再怎么挤也挤不出一千多元的学费。
我忽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:回家挣钱。我们当时正在参加十天的军训(由于是私立学校,我们高三也参加军训。离结束还有8天)我算了算,回家应该可以挣二百多元。可是向老师请假是绝对不会被批准的,我便私自离开了学校,我一向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,这次一定要被狠狠的批评了。管他呢,顾不了那么多了!
在家里,我给人摘花椒,我以前是懒得连自家的花椒都懒得摘的,可那时,我满脑子都是钱,在别人蔑视的眼神里(在我们这儿摘花椒的大都是女人做的)我飞快的扯下一瓣又一瓣的花椒,手上冷不丁会被刺得鲜血直流,加上花椒的辣劲,十指钻心的痛。我忍了。我知道我在干一件虽不算伟大但至少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。晚上回到家,我洗个脸,吃点东西。然后背着荧光灯继续出征——去荒了的沟地里捉蝎子卖钱。在地里,闷热,蚊虫看见光围满了我的脸,钻进我的眼睛,我忍了。村里的花椒很快被摘完了,我便想到了去勾槐米卖钱,大热的天,得爬树,树很高,我一边擦汗一边把折断带有槐米的树枝扔下去,树干一晃一晃,以前有几个人勾槐米时从这上面摔了下去。我的腿在抖,好害怕,我忍了。
8天过去了,当我兴冲冲的拿着用血与汗换来的200元钱回到学校时,同学告诉我他走了,不会再回来了。我再也忍不住,泪流满面。
晚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双杠上发呆,看月亮被一层一层的云遮得很暗,一种说不出的悲凉。
不知他此时在何处,吃得饱吗?穿得暖吗?他是否知道,有一个,不,是一群人在等他回来。不为别的,只因我们曾经是同学。
风陵渡华杰中学高三 姚大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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