隐痛
父亲一个人在家,有了问题想不明白,就打电话给我。每次和父亲要说完话时,我总是那千篇一律的结束语:爸爸,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待着,就过来与我同住吧。
父亲这次竟是犹豫了片刻,试探着问了一句:“那我不会打扰你吧?”我笑,说:“怎么会呢,我还希望你能过来帮我照顾小喜呢!”
父亲就这样成了小喜的“爸爸”。小喜是我从朋友家抱回来的一条小狗,永远长不大的那种,父亲的鞋子,是它最合适的小床。父亲几乎没用多长时间,就收买了小喜的心。他把它放在上衣的口袋里,露出小巧可爱的头来,然后带着他逛街、买菜。即便是不允许带狗狗进入的超市里,他也会教小喜暂时屏气凝神地在衣袋里埋头待上一会儿,等进去了,看见没有售货员看着,便让小喜露出头来透透气,还不忘征求一下它的意见,问它喜欢吃什么尽管说,“爸爸”有的是钱。
我中午饭在单位吃,所以将父亲接来,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来陪他。幸亏有了小喜,可以让我心里的歉疚少一些;甚至晚饭时看到他只顾着与小喜自言自语,会稍稍地嫉妒。有一天,当我看见他笨手笨脚地给小喜缝制一件衣服时,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爸,我小时候你可是连块花手绢都不知道给我买呢,你太宠小喜了。父亲没有说什么,只是无奈地笑笑。”
过了几天,父亲要走了。他是带着对我和小喜的牵挂回老家的。
父亲走后,小喜不安分地叫来叫去,连饭都不肯好好吃。父亲还是不舍,到家两天后便打来了电话。跟我絮叨完一大堆废话之后,他突然有些羞涩地恳求道:“我能和小喜说说悄悄话吗?”我一笑,随即将小喜抱到电话旁边来,将话筒对准了它。小喜在父亲的呼吸声中,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。它绕着电话转来转去,似乎想把父亲从电话中救出来。起初听不清父亲在说些什么,在小喜的前爪不老实地动了一下后,父亲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。我想肯定是小喜不小心按了“免提”,但父亲却不知道,依然在说着他不肯让我听见的悄悄话:“小喜,你最爱最想的人是不是爸爸?如果是,就叫一声,不是,就叫两声。”在父亲的声音中温顺下来的小喜,果然温柔地“汪”了一声。然后我听见父亲继续絮叨下去:“小喜,将来等你嫁人了,不会忘了爸爸吧?如果爸爸有一天老得走不动了,你也不会烦我吧?要是你有苦处了,一定记得最先和爸爸说,知道吗?还有,你要找个好人嫁,不要像爸爸,脾气坏,连花手绢都不知道给女儿买,记住了吗?”
我在小喜一连串的“汪汪”叫声里,不觉觉得心中隐约痛起来。我老去的父亲,他给小喜的每一份爱,对小喜说过了每一句话,原不过都是给他深爱的女儿。
殷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