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学第一天,崭新的课本发下来,散发着油墨的香味。爸爸说,这是新书,要轻轻翻,不能把书的角弄卷了。这一天,我特别小心地翻书,不让封面弄脏一点点。放学的时候,我没把书放进我的书包里。我的那个书包是一个旧布包。我生怕弄皱了书,抱着书走回家中。
爸爸拿出一沓牛皮包装纸,颜色暗淡。他说:“这是一些用过的纸,正面写过字了,反面却还是新的,照样能用。”爸爸把纸修剪平整,仔细比画着书和纸,工工整整地包好了封皮,最后,他还让我在封皮上写上名字。他说这样就不会和同学的书弄混了。其实,当时我们班上只有我的书是包封面的,别的同学的新书没几天就卷了角或破了封底。我的书一直到学期结束都是新的。爸爸对于书的态度让我觉得上学是一件隆重的大事。
书包好之后,爸爸说,应该有一个新书包。新书包?妈妈担心地看着爸爸。在1977年,我家里是不会有钱买一个新的书包的。“是的,孩子读小学了,我早该想到的,应该有一个新书包。”爸爸肯定地说。爸爸打开一个抽屉,里面满是碎花布,这是会做裁缝活的奶奶积攒的,爸爸觉得扔了可惜,拿回家准备补衣服。
爸爸仔细地挑选一些颜色和布料相配的碎布,开始裁剪。因为都是碎布,爸爸把所有的花布都剪成很小的三角形,剪了好久好久,一大堆的三角形出现在桌子上。
爸爸用缝纫机拼这些三角形,一会儿三角形变成了正方形。爸爸再把一个一个正方形拼在一起。天色渐渐暗了,爸爸点燃了油灯,继续拼正方形。我趴在对面的桌上看爸爸,看着看着,我睡着了。
第二天醒来,我一眼就看见一个漂亮的花书包,颜色和图形都有规律地排列,周围还有一圈花布做成的花边,花布条编的书包带特别牢固,书包的盖上还有一个红色的蝴蝶结。爸爸果然在一夜之间给了我一个新书包。他的眼睛红红的,却毫无睡意,充满了喜悦,也有些得意。和图画书《爷爷一定有办法》中的爷爷一样,我眼中的爸爸颇有一些魔法的力量。
可是,碎花布书包给我带来的惊喜没持续多久。
有同学笑话我,说碎花布做的书包像讨饭的包包,不值钱。而他们背的,都是商店里买来的黄书包,书包的盖上都印着红色的五角星,而不是蝴蝶结。
我开始不喜欢碎花布书包,可是,爸爸仍然坚持做书包。他常常一夜就“变”出一个来,后来一夜能“变”出两个来,因为我的妹妹也开始读小学了。爸爸还注意改变款式,把包盖上的蝴蝶结改成了五角星,可是,我再也没有喜欢过碎花布书包。
爸爸总会在我的小书包里放一些学习用具,比如,他会把香烟的包装纸收集起来,反面给我当稿纸。信封拆开,背面也能当稿纸。短得不能再短的铅笔头,他会绑上小木棍,一直使用到最后。
爸爸还从工厂的图书馆借来了《安徒生童话》,放进我的小书包。书厚厚的,很重。不过,爸爸做的书包很牢固,书包带很宽,放很重的书也不觉得重。这些童话伴随着我度过童年。
事隔许多年,我的儿子也上小学了。他要我给他包书,这是他的老师给家长布置的家庭作业。我直接给他买了塑料皮封面,书直接塞进封面,就算完成任务了。儿子的书包也不马虎,是“米老鼠”牌的,铅笔每年都买一大把。
直到看到《爷爷一定有办法》这本书,我突然想起爸爸一夜之间用碎花布变成的书包,想起书包里总不缺少的香烟包装纸,想起那本《安徒生童话》……
那些个小书包啊,我居然一个都找不到了。现在看来,那是一个多么时尚的手工艺制品啊,它的价值已经不是碎花布的价值了。我想起我没有给儿子认认真真地包过书,甚至没有告诉他要好好爱护书,更不曾想到在儿子的书包里放上一本优秀的文学书。
我突然想到,爸爸对我的爱是如此从容和自然。他的智慧、他的节俭、他的细致以及他对于书的虔诚,于他自己,是一种人生的态度;而对于我,是一笔巨大的财富,它让我看清楚生活的本质和爱的本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