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见浮生不若梦
广寒如眉,皓月当空,月挂酴醾,偃仰玉尘。
杀了他是很简单的事,只要一声命即成。
我没有做错什么。
是他已分不清理想的皇室与实质的朝政。
明明只要妥协,就可以避免的。
一席白衣飞瀑流云,一朝红霞残血夕曛。
【人不见,水空流。】
【一袭白衣不染浊物,不自藻饰的面容,一头墨发披散在肩。即使此刻已在刑场之上,也不见有任何之胆怯。
我淡淡地微笑着。今日,便是我的死期了。
纵然有三千大学士联名上书,亦是改变不了而今的局势,这我早就料到了。
作为大将军的司马,是定不会让人挑战他的权威的。
我望向那抹深蓝色的身影,轻叹了口气,如今帝王无能,将军已掌握朝中大权,其间狼子野心,亦非小也,他也曾想要拉拢过我,但……
我曲膝淡然跪下,仍是带着笑意。轻瞌双目,淡然抚琴。
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玉竹曾记凤凰游;铮铮琴声,在空中飘荡。飞纤指以驰骛。一字一音,渗入人心。一曲毕,此刻已是行刑之时。我将琴放下,摇摇头:“昔袁孝尼尝从吾学《广陵散》,吾每靳固之,《广陵散》于今绝矣!”
语毕,刀落。】
【温润如玉的眉眼一如往昔,一袭白衣浑然天成,飘然欲仙。】
我迟疑地开口。
“叔夜……?”
“司马。”
“你是叔夜?”
“不错,如子所见。今日,便梦回于梦。”
“何须此行,余我非一界中人,既去,何归?”
“非也,是为‘留’。”
“留?然,何理使之留?”
嵇康轻叹一口气,尔后曰:“三千浮华不过一回,一梦岁月之时,无可厚非,却盼劝尔。叔夜,何必做此伤天害理之事……”
“伤天害理?伤何天害何理?”
“残害忠良亦非伤天害理之事?”
“当今皇室庸政,不可掌管一世者也,吾尽义,杀所不衷而留所有余。吾等救苍生,造天地,不可以害理伤天。”
嵇康望向司马昭,眼中如死寂的无漪之潭,看得司马昭竟有顿时的凉意。
其后,曰:“己非鱼,安知鱼之乐焉?汝非王,安知王之无能焉?不知何时起叔夜也叫起孔夫子的伦理纲常来了?”
“孔夫子礼节虽繁,其言论却是救国之良方。子民子民,为王者,爱民如子为其本,敬贤礼士为其末。司马,惟有礼贤下士,爱民如子,亦才能得人心,如今你心尽失民心,以遗名青史易其王之反位,实在不值啊。”
“够了,我意已决,弱之肉,强之食。强者生,弱者亡。叔夜,浮华未尽,良夜已坠,你走吧。”
风萧萧兮易水寒,当风拂过我的面颊时,一切终停。
易水两岸,残风凛骨。萧萧寒月,凌皮远岸。莹莹水天,魂旧梦兮。潮起浮华,潮落。
彼岸雪落,风花散尽。
吾兮离兮魂旧兮,梦兮意兮浮生兮。
你所到达的彼岸,是我永远不能去窥见的仙境,那无欲无求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境。
我自知我已深陷浮生的烟火之中。
那人的音容笑貌已随着他生命的消逝全无踪影,犹记得一曲《广陵散》。
如临仙境,无欲无求,纵情于山水间。
绝响,人间。
那抹身影渐渐从我眼前淡去,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。
那人的话语似是仍在耳畔。
【而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
三千浮华,不过梦一场。】